低價寄快遞，一件寄全國，免費上門攬收…對于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寄件小程序”，你怎么看？

最近，不少老鐵私信吐槽這樣一個現象：

今年以來，不少「快遞黃牛」換了個新馬甲，紛紛盯上散件市場，5元、6元一件寄全國，最低3元也能上門攬收。靠著低價優勢，如魚得水穿行在快遞市場，不斷擠壓和蠶食著一線網點與快遞小哥的生存空間。

對此情形，更有老鐵義憤填膺道：“散件收入是我最后的底線，否則就走人…（黃牛這樣做真）沒有底線了“。

我們知道，一直以來，黃牛都是依仗著手中的大B或者小B等資源型客戶，變著法兒的吃各家快遞公司在政策上的“差價”，有的甚至不惜異地建倉、跨區攬件。黃牛當道，即使讓網點老板恨的牙癢癢，也拿他們沒辦法。直到最近兩年，在行業主管單位與政府相關部分的聯合執法和整治下，日益猖獗的黃牛勢力才有所收斂，行事也低調很多。

萬萬沒想到，在B端受到打擊的黃牛們，變相來了個“回旋踢”——將目光投向散件市場，披著新“馬甲”，還是用著同樣的套路（低價），薅起末端快遞小哥的羊毛。

01、披著“小程序”外衣 干著“黃牛”的事

黃牛不可怕，就怕黃牛有文化。老鐵們口中提到的“新馬甲”主要是指各種低價寄快遞的三方「小程序」。

通過微信小程序搜索“寄件”、“寄快遞”等關鍵詞可以發現，該類小程序種類繁多，有的小程序用戶已達1萬+，絕大多數都支持順豐、通達、京東、極兔、德邦快遞公司。

▲截圖于微信小程序

不難看出，在寄件價格上，確實“優惠”很多，小程序的報價多為快遞公司官網價格的5折，有的甚至比5折還低——個人寄遞上：同城4元起，5-6元起寄全國；商家寄件上：最低3元起一件寄全國。重點是在服務上，均可提供上門取件。

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小程序在價格上還嵌入了多家快遞智能報價系統服務，也就是說可以在線比價。

我們做了一次實測——隨機選擇了一款低價寄快遞的小程序，從北京寄件至寧波。

錄入完寄件信息后，在選擇快遞環節會提示寄件人：請主動與快遞公司溝通取件時間。

點擊進入選擇快遞選項后發現，快遞公司是按照寄件價格依次排序。我們選擇了排名第一、費用最低的快遞公司。

選擇完后，率先彈出一個“使用須知”界面，點擊同意并使用便可立即付款下單。

付款后的界面還會提示：點擊這里查看快遞員聯系方式和物流信息。

▲截圖于下單界面

總體使用下來，這款小程序響應速度極快，相當于剛付完款，就能顯示出取件快遞員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在與前來取件的快遞員郭剛濤的溝通中，他表示“這個6.7元寄快遞是真的”。另據郭剛濤描述：雖然我們在線上下單時已經及時付款，但在他（郭剛濤）的巴槍系統中顯示的是“月結”。

“我們這邊顯示月結，我是不收費的。” 郭剛濤稱，這些低價小程序下單是直接和總部結算，我們收件快遞員不收錢、不包裝、不稱重，無論多少公斤，接到這樣的單，我們就直接上門把件取回公司，其它的什么也不管。

問及原因，郭剛濤直言：

這些快件我們都不愿意取，因為是免費的，沒有提成，不賺錢。但公司讓取，我們就必須要取，沒辦法。”

郭剛濤提到的情況，是個例，還是慣例？我們又在北京十里堡周邊小區向幾位直營系和其它加盟系快遞小哥了解了有關微信小程序下單的情況——

直營系快遞小哥如果收到低價小程序下單的件，系統顯示也是月結，也不用稱重，但攬收提成和自己正常攬收的提成一樣，因此并不排斥；

加盟系快遞的區別比較大，每家快遞政策不同，比如上述小哥郭剛濤是免費攬收，線下聊的另一位小哥攬收則有1元左右的提成，系統顯示亦為月結，一天最多可攬收10個低價小程序散件。

此外，除了微信小程序外，像微信視頻號、抖音、閑魚等當中也充斥著大量宣傳低價寄快遞的信息和相關介紹。

▲截圖于閑魚

更夸張的是抖音視頻，有人宣稱：不花錢的快遞羊毛薅起來；甚至還有人稱：外省寄快遞不到6塊，退貨還能賺錢…言下之意，通過他的渠道，不僅寄快遞便宜，而且在他家寄退貨快遞還可能額外賺錢。

▲截圖于抖音

02、黃牛為何盯上散件市場？

商人都是逐利的，既然有市場，肯定就有需求。上文我們也提到，國家相關部門重拳出擊和治理后，黃牛勢力被削弱很多。同時，伴隨各加盟制快遞總部與網點打造“命運共同體”趨勢的深入，黃牛也開始成為總部肅清的對象。比如，今年3月，韻達就裁撤關閉了大量市場口。此為其一。

其二，也是最核心的原因，有些黃牛、從業者等嗅到了各家快遞總部迫切想要改變的一個現狀——總對總的零售價攬件市場。

與直營系快遞統一市場體系不同，加盟系快遞總部下屬的各加盟商網點依據不同地區城市等，擁有各自的結算制度，比如在散件市場，每一個地方的快遞小哥在攬收散件時，所拿到的成本都是不一樣的，像市中心、省會城市或者一個省會城市的偏遠區域，小哥攬件的價格成本、包括短撥費用，也都是是不同的。

本質上，加盟系快遞的所有零售價其實都是由當地分公司的網點或快遞小哥擬定，這種靈活的報價機制可保證攬收的每一票快遞不會虧損。但就市場而言，相當于沒有一個標準的零售價格。所以，快遞總部亟需解決這種不統一的零售價體系，對于「總對總式的零售價攬件體系」構建需求異常迫切。

此外，就各快遞總部來說，散件市場市場很大，誘惑也很大，大家都想搶、都想要尋找一種方式去改變原有零售價體系，而這種方式就是——快遞小哥攬收，總部給小哥提供攬收的服務費，但不包括包裝等相關成本。

這個體系具體分發流程是：當小哥攬收的這票快遞進入分撥中心后，分撥中心會識別該票訂單編碼不需要再支付中轉費。這里所說的訂單編碼，它的歸屬權實際上是一個「總對總」的垂直體系，這個垂直體系不需要按照原來網點分配的方式往下分配，而是集中在總部總對總的業務部門內，由其根據訂單往下分發。

從成本結構上看，類似的一票快件會被拆分為三部分：一部分是面單成本；一部分是運營成本；一部分是兩端攬派的成本。其中攬收的成本就被轉化成服務費，而面單和中轉成本就轉化為零。最后，這票快遞進入到整個體系內運作后，再由總對總的中心總部向派送方支付派送費。

如此，整個攬派流程就被直接簡化。制定這套總對總體系的一方，就可以跟快遞總部去收取總的費用，去做費用分攤。這個體系機制就是現在大家看到的黃牛“新馬甲”，即線上寄件微信小程序。

據快遞行業觀察與研究分析人士黃澤濤了解，這套總對總體系的第三方賬號，早已在國際快遞市場上被廣泛應用。總分總體系業務是指一家較大的企業，它有眾多分支機構，這些分支機構企業需要統一管理。在這種情況下，這家企業就會指定一家快遞公司去執行它所有的快遞業務。像DHL、UPS等這些國際巨頭都有這樣的第三方帳號。

但同樣的情況，通達由于模式限制等原因，很難做到。如今，這種模式進入我國，自然也就變味了。黃澤濤認為：

從產品角度來看，這種微信小程序總對總的體系，就是國際上第三方帳號的一個變形。黃牛就利用這套總對總體系的業務結構，去擠壓現在末端快遞員的生存空間。

其三，微信小程序、抖音等釋放的巨大流量池，蘊含無限商機。

為何不管直營系還是加盟系都加入了低價寄快遞的微信小程序陳列當中？一方他們確實有需求，都在搶奪散單件市場；另一方面微信等軟件擁有巨大流量池，運維小程序、視頻號成本不高，只要產品夠低價，在這些渠道不愁沒訂單。像微信，根據騰訊2022年第四季度及全年財報顯示，截至2022年四季度末，微信及WeChat的合并月活躍賬戶數達到13.13億，同比增長3.5%。

還有數據顯示，在聊天和非聊天場景增長的推動下，微信總使用時長于2022年間持續增長，其中小程序和視頻號使用時長分別為2021年同期的兩倍和三倍，均超過朋友圈使用時長。

03、黃牛與小哥的利益糾葛 有沒有兩全法？

其實，綜合來看，這些社交軟件在快遞領域的應用是一把雙刃劍：一來小程序、視頻號等確實給消費者帶來便利，讓消費者享受到低價寄快遞的福利；二來也給快遞公司引流帶來了業務量。

同時也不應忽視的另一面是，類似的”寄件利器“也在擠壓、蠶食末端小哥和一線承包區網點的生存空間。從長遠看，不排除會威脅到整個網絡，畢竟末端不穩，快遞總部亦難為安。

驛站老鐵陳安表示，現在快遞總部接入的第三方下單平臺多如牛毛，原來散單是業務員收，賺差價，現在變成了僅有的代取費用1-2塊錢；有承包區的分公司，承包原來也可以賺差價，現在卻成了免費服務，幫業務員把代取件無償運輸到分公司。

“這些小程序借著平臺名義，跟總部談價格，變相薅總部羊毛，再在市場低價推廣，總部再把訂單派給業務員，快件還是那個快件，業務員收入卻少了，搶了業務員的蛋糕。”

對此，陳安有時也很疑惑，這些沒有實際業務的下單平臺是否具備經營的資質？是否要提倡許可制？

與此同時，陳安也認為，這是各快遞總部為了市場，不講節操的做法，“內卷，你不取我取，完全擾亂了散單市場”。這樣的做法導致現在業務員增量不增收，原來散單收的好好的，現在卻變成了代取件，收入明顯減少。此外，代取件的一切風險還由收件方承擔，與收益極不對等，代取一個件1-2塊錢，要投入物料打包、遺失、破損等相關風險。

在快遞行業分析員張俊寧分析來看，低價寄快遞小程序等軟件給快遞市場帶來的不利影響恐怕比想象中更為嚴峻，可能是一個雙輸的市場——

首先，站在快遞員角度，大部分快遞員本身對散件攬收的積極性非常有限，原因是攬收散件看上去價格很高，但實際收益并不好。對快遞員而言，計算成本的方式是時間，比如我去攬收一件零散快遞，取件過程大概需要10-15分鐘，一個小時最多攬收5、6票。假如說沒票快遞可賺5元，一小時純利潤在25元左右，相比于外賣小哥一小時的收入，這其實是虧本生意，對快遞員傷害會非常大。

其次，站在快遞總部角度，出于是市場競爭，他們對第三方小程序所帶來的危害還沒最終明白。比如，快遞總部在接一些大B端客戶時，這種總對總的業務體系，價格上會比較好。但如果跟第三方小程序平臺公司去做，基本上會把成本壓到最低，總部可能只會考慮基本的中轉費、甚至是二級中轉費，包括到分撥的運輸需要承擔的成本。這些成本都會導致快遞件量越做越多，越做越虧損。

快遞總部的行政力量非常強勢，遇到這種單子，快遞員去執行攬收，是在執行一個行政命令，他是強制的，不可以拒絕。利益博弈可以探討，但是總部分派的業務，快遞員不能反抗，一旦反抗或服務不好，可能引來的就是罰款。

對于張俊寧提到的“不執行攬件有可能罰款”問題，加盟商薛彥愷表示感同身受。他說：“這種客戶在微信小程序上下的單子，公司會指定我們在限定的時效內去拿或回復，及時處理，否則就要懲罰。”

“像日常攬收件，有的小哥本身就不愿意去取，第一、提成少；第二，覺得跑一趟、爬樓費時間，為了一兩塊錢不值當。但是，如果是公司下單，那么在你的區域內，你（快遞員）必須要免費拿回來。這樣矛盾就會比較突出”。薛彥愷稱。

最重要的問題來了：對于這種社交軟件下的低價寄快遞小程序、小視頻，就末端而言，到底有沒有一個兩全法？或者是最優解？

一個可行的”兩全“思路是，基于小程序的總對總業務模型，逐步把它標準化，讓散件市場進入到良性發展狀態。標準化可以帶來標準化的定價，制定一個統一的對外市場價格，這個價格是只針對于這種散單的線上下單部分。但標準化需要有具有權威性的政府行政做干預，就如同干預市場惡性競爭一樣。

還有一方面，針對小程序等這種低價下單平臺，管理部門也需要干預，或納入監管范圍，小程序平臺也需要承擔售后服務的責任，不能做甩手掌柜。

與此同時，快遞總部也需要意識到，一些業務部門有時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KPI的完成，可能犧牲的是全網整體的利益，這對公司網絡、快遞市場及其整個行業的殺傷力非常之大。所以總部也必要、有責任、有義務去規范和約束這種業務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