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姍姍 |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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礪石商業評論 | 出品

國與國之間的競爭，細化到商業社會中的個體維度，也是企業家之間的較量。

真正的企業家，會秉持著創新和企業家精神，白手起家，創建一家可持續增長、健康發展的企業的同時，還持續創造出社會價值和國家價值。無論在哪個國家，真正的企業家都是難能可貴的，是鳳毛麟角的。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催生了一代又一代的企業領導者和職業經理人群體，若要論其中真正的企業家代表，無論是按西方管理學的標準還是中國傳統商道文化的標準衡量，“汽車玻璃大王”、福耀集團的創始人曹德旺都是首屈一指的企業家。

在2014年底出版的曹德旺個人自傳《心若菩提》中，他這么總結自己的創業人生：

在創業的路上，自1983年承包工廠開始，我始終以企業家自勉，并認為企業家的責任應始終堅持三個信念：國家因為有你而強大，社會因為有你而進步，人民因為有你而富足。雖然這三句話看著有點大，但我始終作為人生價值觀的燈塔來樹立。

回顧曹德旺的四十年創業之路，從以下5個方面來說，他確實做到了這三個企業家責任。

一曹德旺的企業家責任

1、為中國人做一片自己的汽車玻璃

他是真正白手起家的企業家。9歲上學，14歲就輟學開始養家糊口，30歲時懷揣著“為中國人做一片自己的汽車玻璃”的初心而創業，在沒有技術優勢、沒有人才、沒有資金優勢的情況下，當年就試產成功，打破了當時日本汽車玻璃對中國市場的壟斷。1987年，他創建了福耀集團，正式進入汽車玻璃行業。

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福耀集團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玻璃生產商，全球市場占有率超30%，中國市場占有率超68%。而且，福耀集團還成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制造業跨國集團，其生產研發、設計和營銷實現了全球化布局。目前，福耀在國內16個省市以及美國、俄羅斯、德國等11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現代化生產基地，全球設立6個設計中心，員工約2.7萬人。

在汽車玻璃領域，福耀集團處于絕對領先的地位。

這一光輝成績的背后，曹德旺做到了一位優秀企業家首要做到的“正確的事情”：經營好一家健康、持久的企業，以及“遵紀守法、遵章納稅、善待員工”。

2、隱形冠軍企業：毛利潤行業第一，兩次預見經濟危機并逆勢增長

自1994年放棄多元化模式、專注于汽車玻璃行業以來，曹德旺建立了全產業鏈協同發展的模式，從一粒砂、浮法玻璃到汽車安全玻璃、玻璃總成等全覆蓋，并通過精細化管理不斷降低生產成本，盈利能力大幅超越競爭對手。2012-2018年間，福耀的毛利潤保持在40%左右，2019-2022年間保持在35%以上。在毛利潤普遍在5%左右的制造業里，福耀能常年保持毛利潤在40%左右，可見曹德旺的經營管理水平之高。他曾說過，“我的利潤都是管理出來的。”

更令人佩服的是，他兩次成功預見了2008年金融危機和2020年的經濟下行拐點，并提前做好“過冬”準備，最終福耀集團都得以安全“過冬”，并逆勢增長。

2006年底，曹德旺預見經濟危機即將到來，迅速開展自救。2009-2010年，大多數制造業企業還處于“過冬”階段時，福耀集團的盈利已經恢復，甚至遠超危機前的水平。2010年，福耀集團開始在海外建廠，進入全球化生產布局的新階段，實現逆勢增長。

2017年，在大多數人對經濟發展持樂觀態度時，曹德旺公開表示2020年會是全球經濟下行的拐點，并再次展開自救。2020-2022年間，福耀集團手握百億的現金穩健發展，并實現了逆勢增長。2021年，福耀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玻璃生產商。根據福耀玻璃公布的2022年第三季度報告，2022年前三季度，福耀實現營業總收入204.40億元，同比增長19.16%；實現凈利潤39.01億元，同比增長50.28%；扣非凈利潤為38.15億元，同比增長60.38%。

3、本分企業：賺了錢就給股東分紅，為員工看病兜底

福耀集團還是國內股票分紅最多的上市企業之一。自1993年在A股上市、2015年在港股上市以來，福耀集團累計分紅26次，累計分紅223億元（A股分紅188.22億元， 港股分紅34.90億元），其分紅融資比高達2720.6%，居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第一。

在員工福利方面，福耀集團是少數為員工解決后顧之憂的良心企業。曹德旺本人多次自掏腰包救助身患重病的員工。2007年，福耀集團的一名實習生身患白血病，急需幾十萬的醫藥費，曹德旺為這名實習生支付了100多萬元的醫藥費。之后福耀規定，如果員工及其嫡系家屬不幸身患重病，福耀集團會盡力承擔醫藥費用。

4、民族企業：打贏中國加入WTO后第一起反傾銷案，告贏美國商務部

2002年，曹德旺領導福耀打贏了對加拿大的反傾銷官司，成為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的第一起反傾銷案；2004年，福耀打贏了對美國反傾銷的官司，成為中國第一家狀告美國商務部并贏得勝利的中國企業。

曹德旺堅決捍衛了中國制造業企業在國際市場的名譽，為中國民營企業繼續大膽出海、開辟市場打了一針強心針。

英勇應對的背后，是曹德旺在企業管理方面所打下的扎實基本功。

他的管理起點之低，是今日商業領袖中難以想象的：9歲才上學、14歲就輟學開始養家糊口，期間他通過《新華字典》和《辭海》等2部工具書，學習基礎文化；創業過程中，他自學《會計學》、會計管理學等其他企業管理知識。

在他的管理下，福耀集團在1990年代末就從一家鄉鎮企業發展成規范的現代企業。

福耀集團是國內最早引進獨立董事制度的上市公司，并且在聘用國際會計師事務所、推行職業經理人等方面也首開民營企業之先河。從1995年開始，福耀就啟用ERP系統來提升企業管理效率。此外，曹德旺在1983年創業之初認真學習過《會計學》，在企業管理中就非常重視會計工作的完整、可信。從1999年開始，福耀集團就使用Oracle信息集成系統，保證了會計資料完整可信。這些企業管理的基本功為福耀集團打贏美國、加拿大兩國發起的反傾銷案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如今，他的經營管理能力已獲得全球認可。2009年，曹德旺獲得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國際商業獎項之一、有企業界奧斯卡之稱的“安永全球企業家大獎”，成為首位獲得該項殊榮的華人企業家。2016年，曹德旺榮膺全球玻璃行業最高獎項——鳳凰獎（the Phoenix Award）。

對于這些獎項，曹德旺的感受恰如他領取安永企業家大獎時說的感言那樣：“我必須保持優秀，否則會造成羞恥，不僅給評委們，而且會給整個中國。”

5、中國“首善”

領導企業發展的同時，曹德旺也承擔起了企業家的社會責任。

一方面，作為制造業企業家，他積極為政府建言獻策，提出過關于減少小微企業稅負的意見，推進《慈善法》的修訂，目的是“為這個國家好”，推動國家競爭力的提升。

另一方面，曹德旺積極投身社會公益事業。

他開創了中國股權捐贈的先河。2011年5月，他捐出名下3億股福耀玻璃股票，發起成立了河仁基金會，其慈善項目涉及教育、扶貧、救災、醫療、生態、文化等多個領域，其中教育是曹德旺最為看重的。2021年，河仁慈善基金會出資100億元，創建福耀科技大學，瞄向制造業高端技術短板，服務國家解決“卡脖子”問題，培養具有家國情懷的高素質應用研究型人才。

從1983年創業之初捐出第一筆款給當地學校，至今曹德旺已捐出近50%的個人資產（超過160億元）用于慈善事業，因此被人們稱為中國“首善”。但曹德旺并不喜歡這個稱號。他認為，真正中國的“首善”要屬于袁隆平、“兩彈一星”的學者專家，他們做的事情不能用價值來衡量。

在他看來，自己捐款做慈善只是“小善”。對于企業家來說，真正的大善是“為正”，就是把所做的事情做好，“比如，我通過公司的產業鏈解決將近1萬人的就業問題；把福耀集團打造成國際性的公司，把福耀品牌變成國際品牌，為國家的工業在國際上爭得一席之位，這是大善。”

先把自己的企業經營好，然后再做“小善”，曹德旺做到了大小善兼顧，做到了一位企業家的社會責任。

那曹德旺是如何成為一名企業家的？就像鮑勃·迪倫的一句歌詞所唱的，要走多遠的路，一個窮孩子才能成為一位真正的企業家？

曹德旺用其跌宕起伏、充滿家國情懷的人生經歷提供了一個沒有飄在風中的答案。

二曹德旺如何成為曹德旺？

曹德旺生于1946年，今年76歲。他的人生底色在少時的家教和底層打拼的經歷中注定了，一生未曾改變過。

1、家教和底層打拼，教會了他自尊自強、用心做事和不貪

1946年，曹德旺出生在上海的一個殷實家庭，但因時局變化混亂，家道中落，全家搬回了福建福清老家生活。他9歲上學，14歲輟學，開始養家糊口。他放過牛、修過自行車 、當過廚師、賣過果樹苗，在底層摸爬滾打十多年，飽嘗人情冷暖。

年少經歷貧窮、嘗盡生活艱難，是人生不幸，亦或是人生磨礪，關鍵是看人如何看待。就像挫折可以磨練一個人的心智，也可以打擊一個人的斗志，但到底是從挫折中站起，還是在挫折中倒下，就看個人的悟性了。

曹德旺認為，少小的貧窮對他的人生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年少時的貧窮沒有讓我覺得日子很苦，那時我可以吃很多苦，也能苦中作樂。貧苦對意志也是一種磨煉，吃過苦后，現在做什么事都比那個時候舒服。”

盡管生活艱辛，曹德旺從父母身上學到了受益終身的人生道理。

他的母親生在地主家，從小養尊處優。曹德旺年少時，家庭因變致貧，父親無奈去上海謀生，母親一個人在老家挑起了養家重擔。她盡力照顧好6個孩子，總是把家里打掃的干干凈凈，也讓孩子穿的干干凈凈。孩子衣服破了，母親會認真縫補，并且不讓縫補上的補丁張牙舞爪地露在外面，而是藏在內里，盡量不讓人看見。

曹德旺至今還記得母親常說的話，“天下沒有人會同情你的貧窮，也沒有人為你解決。要擺脫貧窮，只有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做人最重要的是人格的完整，最需要的是取得他人的信任”。這讓他從小在內心種下了自強自尊、做事講信用的價值觀。

曹德旺最初的經商理念來自于他的父親。父親年輕時在上海經商，成為上海永安百貨公司的股東之一。解放戰爭時期因時局動蕩，父親決定搬回福建老家。誰知，載有家當的輪船在海上遭遇風暴沉沒了，父親血本無歸。父親在家只能靠賣水果、賣煙等小商販生意，賺取微薄利潤來養活家庭。14歲的曹德旺輟學后，跟著父親做過這些小本生意。

父親告訴他，第一不要貪。貧和貪的寫法很像的，如果你不戒掉貪，如果你粗心一點，不小心就變成貧了。第二，做事要用心，有多少心就能辦多少事。

后來，父親煙攤被收繳了。當時是1960-1970年代，倒賣小本生意是不被政府支持的。這讓曹德旺認識到，不能重走父親的老路，做生意首先要做的就是做政府允許做的事，而且要做會賺錢的生意。

曹德旺開始外出闖天下，種過木耳、下過廚房、賣過果苗，積累了一定的人脈和積蓄。這些經歷讓曹德旺體會到了底層生活的艱辛，嘗盡了人情冷暖。善良的人淋過雨，在有能力后愿意為別人撐把傘。后來，他幫助了一位身患癌癥晚期的同事料理后事，幫助其子女成家。這或許是曹德旺表現慈悲之心的開始。

1976年，曹德旺發現了一個籌辦玻璃廠的機會，于是開始四處奔波推動，最終福清市高山鎮異型玻璃廠得以成立。但出力最多的曹德旺卻被廠主任安排做一名臨時采購員，并非正式員工。曹德旺對此沒有怨言，他看重的是這個進入工業的機會和平臺。在這個銷售崗位上，曹德旺憑借積極做事、靠譜、講信用和好學，積累了廣泛的商界和政界人脈。期間，他還自學了《會計學》等企業財務相關的知識，具備了看報表就能知道企業生產經營情況的能力，以及察覺商機的“嗅覺”。

工廠雖然生產不斷，但成本居高不下，一直處于虧損狀態，換了幾任廠長依舊不見起色。1983年，曹德旺抓住機會承包了這個瀕臨倒閉的小廠，正式開啟了創業路。

從父母從小教會他的價值觀和早年底層打拼中曹德旺的表現，可以看出曹德旺已經具備了中國傳統商道提倡的特質。曹德旺后來結合傳統儒家思想為自己總結了一套“成功5字真經”：仁、義、禮、智、勇。

“仁是仁慈善良，是健康包容的心態；義，是道義責任，是敢于承受勇于擔當的胸襟氣度；禮，是禮儀，做人的分寸和對人對事應有的尊重；智，是智慧、眼界和看事情要有穿透力和前瞻性；勇，是敢于挑戰未來，挑戰自身極限的勇氣。”

仁、義、禮、智、勇，成了曹德旺之后四十年創業路上的“指南針”，指引著他在關鍵抉擇上做出正確的選擇。

2、創業四進階，成為企業家

從1983年承包玻璃工廠開始創業到2022年，曹德旺創業40年，完成了從“創業老板——企業經營者——企業家——全球布局的企業家”的進階升級。

(1)1983-1987年，創業老板：初顯經營能力，選擇汽車玻璃

1983年承包玻璃廠后，曹德旺就對工廠制度進行了改革，推行會計管理制度，對員工工資實行績效機制，當年就扭虧為盈，賺了22萬元。當時中國有220萬只水表產量，其中200萬只水表就來自曹德旺的高山工廠，占中國總量的90%。1985年，玻璃廠改成合資工廠，曹德旺成為合資方個人股東中占比最大的股東，成為一個真正的老板。

1986年，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汽車玻璃行業的暴利。當時中國沒有能生產汽車玻璃的企業，國內市場完全依賴于幾千塊高價進口的日本汽車玻璃，但其成本只有幾百元。曹德旺認定這是一個絕佳的商業機會，而且他對外國人輕松賺取高利感到非常不服氣。他決定要“為中國人做一片自己的汽車玻璃”。

在沒有技術優勢、沒有人才、沒有資金優勢的情況下，曹德旺毅然進入汽車玻璃行業，四處奔波解決技術難題、設備難題。他說，“只要找對了路，我們就不怕遠”。靠這股勁兒，曹德旺的玻璃廠當年就突破了技術難題，試產出了汽車玻璃產品，打破了當時日本汽車玻璃對中國市場的壟斷。產品上市后，其遠低于日本進口玻璃的價格一下子打開了國內市場。當年曹德旺盈利70萬元。

1987年，在多方爭取之下，曹德旺把這家玻璃小廠改為一家合資企業，福建耀華汽車玻璃公司，這就是今日福耀集團的前身。

讓玻璃廠一年就扭虧為盈，曹德旺展示了不錯的企業經營能力。他敏銳嗅到了汽車玻璃行業的機會，突破種種困難做出了中國產的汽車維修玻璃，展示了戰略判斷能力，以及有勇有謀、攻堅克難的領導力。

曹德旺開始邁向下一個階段。

(2)1987-2000年，成為經營者：解決兩大經營危機，專注汽車玻璃

初創企業做大的過程中，躲不開重重危機。福耀集團在這期間就遭遇了兩個重大危機。

• 深陷多元化困境

1990年代初，中國汽車市場尚未成熟，國內市場空間有限。在繼續擴大國內市場的同時，曹德旺開始積極開拓海外市場，而美國這一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是重點。1990年，美國對高能耗、高成本的制造產業進行策略性削減，汽車玻璃行業就位列其中，曹德旺抓住機會進入美國，靠性價比的汽車玻璃占領了10%的市場份額，成功地開辟了這一行業最大的海外市場。

1993年，福耀的國內市場份額達到40%，年盈利達到兩三千萬。同年，福耀玻璃正式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成為國內玻璃行業第一家上市的企業。

上市之后，曹德旺壓力更大。他知道福耀上市成了公眾公司，企業經營好壞已不是個人的事，自己要對幾萬名股東負責。他開始思考企業的下一步該怎么發展才能使股東利益最大化？為了增加企業盈利，福耀發展了很多新公司：汽車玻璃公司、工業村公司、裝修公司、加油站、高分子公司、配件公司、香港貿易公司等。

但業務多元化模式并沒有帶來公司利潤增長。1994年，福耀集團面臨第一次經營危機。

1992-1993年，海南房地產危機爆發，福耀的房地產業務面臨虧損，同時開展的其他業務也沒有讓公司盈利增長。更令人擔憂的是，主營業務汽車玻璃的盈利空間越來越小。汽車維修玻璃的行業進入門檻比較低，隨著中國汽車工業的慢慢發展，國內出現越來越多的汽車玻璃小廠，開始跟福耀汽車玻璃搶市場，汽車維修玻璃行業的暴利時代一去不復返。

面對困境，曹德旺經過一年多的反省與多方調研，請教香港證券交易所的專家，兩次跑到美國福特汽車考察學習。1994-1995年間，他對福耀進行了第一次戰略重組與變革，拯救了福耀。

曹德旺的改革主要包括三方面的措施：

(1)從多元化模式改為專業化模式，砍掉房地產等非核心業務，聚焦汽車玻璃行業，并將產品的市場定位從原來的國內維修市場拓展為出口維修市場與汽車廠家的OEM，朝著汽車玻璃的全產業鏈發展。

(2)在全公司推行成本控制與質量管理。為了找到準確的各項生產指標，曹德旺親自下車間調研，在生產線上的每一道工序旁觀察十天，并起草了夾層玻璃各生產工序作業指導書，最終讓福耀的生產水平超過了當時世界最好的生產水平。

(3)在公司治理方面，改組公司董事會，引進3位專業人士擔任公司獨立董事，這讓福耀成為中國第一家引進獨立董事的上市民企。此外，啟用ERP系統來提升企業管理效率。

1995年底，福耀集團的凈利潤增長到4800萬元。之后，曹德旺始終聚焦在汽車玻璃業務上，立足制造業，也沒有涉足房地產、互聯網等“風口”。

• 上市后的第一次虧損

好景不長，1998年，福耀集團虧損1790萬元，這是上市以來首次虧損。一時間，福耀陷入資金鏈緊張的困境，銀行不貸款了，3年內從股市配股融資的資格也喪失了。

虧損的主要原因是福耀在美國市場的銷售越來越少。1995年開始，福耀在美國建工廠建倉庫，做批發分銷，結果3年下來虧損數百萬美元，很明顯分銷政策不符合美國汽車玻璃市場。經過咨詢和思考，曹德旺決定調整美國的銷售政策，從批發分銷改為直銷，從中國工廠直接發貨給客戶，并徹底清理美國公司庫存和有關資產。

但此時福耀不是曹德旺掌控的。

1996年，福耀集團與全球第三大汽車玻璃企業法國圣戈班成立合資公司，其中圣戈班是大股東，福耀是小股東，曹德旺依然擔任董事長兼總經理，他做出的重要決策都需要征得大股東圣戈班的同意。然而，合資三年，福耀與圣戈班存在眾多分歧。曹德旺當初愿意跟圣戈班成立合資公司，想要的是借助其全球市場影響力進一步擴大海外市場。圣戈班對福耀的定位就是服務中國市場，福耀只是其眾多全球分公司中的一家。如果福耀在美國市場做大，必然損害其在美國市場的利益。

曹德旺提出的調整美國的銷售政策的決策被大股東圣戈班無視了。為了改變現狀，1998年，曹德旺與圣戈班進行談判，自掏腰包回購其股份。1999年，福耀與圣戈班的合資關系正式結束。曹德旺雖然付出了一定的資本代價，但他真正成為了福耀的掌舵者。

結束合資的當年，福耀就實現利潤7000萬元，美國公司也扭虧為盈。2000年，福耀的利潤翻了一番，達到1.5億元，2001年達到2.2億元。

這次合資讓曹德旺學到了兩個教訓：

(1)董事長能一言九鼎的重要性。在市場經濟體制中，如果董事長兼總經理提出的經營主張，不能被大股東認可，不能在董事會上/股東會上通過，沒有發言權，那企業發展，就無從談起。

(2)必須進軍國際市場。與圣戈班合資三年，讓曹德旺打破了之前對世界500強公司的迷之崇拜，他發現福耀的生產管理水平并不遜色，可以在國際市場競爭。

之后，曹德旺堅定了積極開拓海外市場、成為全球汽車玻璃巨頭的發展方向。

(3)2000-2005年，成為中國企業家代表：打贏反傾銷案，告贏美商務部

這一階段是福耀積極開展國內市場和海外市場的時期。期間，福耀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曹德旺不僅讓福耀轉危為安，還抓住危機中的機遇讓福耀在國內國際市場“兩開花”：國內市場穩居第一，全球市場位居第六。

2000年開始，中國汽車市場處于快速發展階段，為了抓住正在成熟的國內市場，福耀自2000年開始跟隨國內早期的汽車主機廠同步擴張建工廠。2000-2005年間，福耀以每年新設一個生產基地的速度建立全國生產網絡，并在2003年布局汽車玻璃上游的浮法玻璃，進一步覆蓋上下游產業鏈，持續降低生產成本。

2004年，福耀玻璃銷售額達到24億元，利潤達到創紀錄的5億元，成為國內規模最大的汽車玻璃供應商，全球第六大汽車玻璃供應商。

而海外市場的擴張，沒有國內市場這般順利。

2001年底，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此時福耀在美國市場的份額重新恢復到10%以上，占福耀總營收的40%。曹德旺摩拳擦掌，積極開拓更多的北美市場。但后來者居上，從來沒有一帆風順的。

2001年2月，全球第四大制造商美國PPG向美國商務部申請，要求對福耀為代表的中國的汽車玻璃供應商進行反傾銷調查，并加征11.8%的反傾銷稅。一年后，2002年3月，美國商務部向福耀征收11.8％的高額關稅。

2001年9月，PPG加拿大公司向加拿大海關稅務總署及加拿大國際貿易法庭提交申請，要求對原產于中國的擋風玻璃進行反傾銷調查。12月，加拿大對福耀等4個廠家進行反傾銷調查。

面對前所未有的危機，曹德旺決定應訴。他成立反傾銷應訴辦公室，自己擔任組長，聘請美國最好的反傾銷律師，為此投入一億多元。

2002年8月，福耀打贏了對加拿大的反傾銷官司，成為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的第一起反傾銷案。2004年，福耀打贏了對美國反傾銷的官司，成為中國第一家狀告美國商務部并贏得勝利的中國企業。

可以說，曹德旺捍衛了中國制造業企業在國際市場的名譽，為中國民營企業繼續大膽出海、開辟市場打了一針強心針。

曹德旺說自己堅決應訴有三個考慮：

一、放棄就等同于退出國際市場，而汽車行業的全球化要求很高，退出國際市場，意味著最終也要退出中國市場；二、美國是一個法治國家，打官司也得講依據，福耀的會計資料完整而且可信；三、如果放棄，我們丟掉的不只是“國際市場”四個字，更是企業應承擔的維護國家尊嚴的責任。

其中，福耀的會計資料完整且可信，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曹德旺在企業管理方面做好了“基本功”。

他說過，“會計學讓我掌握了經營企業的鑰匙”。在1983年承包玻璃廠之前，他就認真學習過《會計學》，所以他從創業之初非常重視企業會計工作的完整。1999年開始，隨著海外業務的拓展，福耀開始在公司使用Oracle信息集成系統，保證企業會計資料的完整可信。這為福耀打贏反傾銷案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福耀集團的勝訴，相當于在國際市場打了一個絕佳廣告。2005年，德國奧迪本廠正式采用福耀玻璃，福耀打通了歐洲市場的新路徑。

從2006年開始，福耀成為通用、福特、奔馳、寶馬等一眾全球汽車巨頭的重要配套供應商，福耀玻璃品牌的全球影響力不斷增強。

(4)2006-2022年，成為全球布局的企業家：兩次預見危機，逆勢成全球第一

想要做成一家基業長青型企業，企業經營者必須具備精確判斷未來方向的智慧，注意觀察自己周遭的情況，并搜集有效的數據信息，通過推演做出正確的判斷，預測出未來的走向。

曹德旺做到了。

創業早期自學的《會計學》相關財務知識，使曹德旺始終對玻璃產業的成本信息極為敏感，因而對國際宏觀經濟形勢也非常敏銳。因為這“一葉知秋”的洞察力和判斷力，他預見了兩次經濟危機，并提前做好“過冬”準備，不僅安全度過危機，還實現了逆勢增長，讓福耀邁上一個新臺階。

• 提前兩年預見2008年金融危機，逆勢擴張成全球巨頭

2006年，曹德旺察覺到我國出口貿易與國外摩擦有加劇的跡象，當時國家宣傳機構釋放的信息是人民幣匯率有限浮動。他判斷，人民幣會升值，而首當其沖的是以出口為生的中小微制造企業。為了驗證自己的判斷，他每兩個月就跑一次福耀在廣東的工廠基地，特意找當地的干部聊天，了解到他們管轄區內的小微企業的現狀，得知幾乎每天都會有企業倒閉。

2006年底，曹德旺確定危機已然就在眼前，立刻在福耀推行了4項自救措施：

(1)抓緊在建工程掃尾，停止一切擴張性再投資，促進現金回流。

(2)全面清理應收賬款，收窄銷售信貸規模，嚴控風險。

(3)關閉低效益或虧損企業。

(4)全面推動以提升質量為目的之精細管理；開展反浪費、降成本活動。

其中，關閉剛建設好的4條建筑級浮法線直接導致22億元的損失，遭到公司高管的強烈反對，但曹德旺依然不為所動，堅決關閉。2007年上半年，曹德旺請來韓國咨詢公司進行精細管理培訓，要求利用三年的時間把福耀的生產成本、管理成本、營銷成本都降下來，自己親自監督培訓進度和結果。培訓的結果是，福耀的毛利潤大幅提升，2009年和2010年的毛利潤高達40%以上，位居行業第一。

到2009年初，這4項自救措施已經基本完成。

在2007年下半年到2010年的這三年金融危機期間，福耀的營收一直增長，從51億元增長到85億元左右；凈利潤只在2008年出現了下滑，從2007年的9億元下滑至2.4億元，但2009年就突破10億元，2010年更是高達17.88億元，遠超危機之前2007年的凈利潤9.17億元。

2010年，福耀成為全球第四大汽車玻璃巨頭。此時，全球汽車市場尚處于低迷時期，其在競爭對手汽車玻璃業務盈利能力下滑、收縮資本開支的背景下，福耀已經輕裝上陣長驅直入，朝著全球汽車玻璃第一的目標前進。

2011年，福耀拉開了在海外建廠的序幕。

2011年到2016年，福耀先后在俄羅斯、美國投資建廠，開啟了全球化經營的階段。

?2011年，福耀在俄羅斯卡盧加州投資2億美元設立汽車玻璃工廠。2013年一期工廠已全部投產，年產能100萬套汽車安全玻璃。

?2014年，福耀美國俄亥俄州代頓工廠成立，總投資約為6億美元，設計產能550萬套汽車玻璃，2015年開始投產。

?2014年，福耀投資5600萬美元收購PPG公司旗下位于伊利諾伊州的工廠。2016年，該工廠兩條浮法玻璃生產線均完成升級改造，進入正式生產階段。

曹德旺展示了全球經營的能力。他在全球布局研發、生產、銷售部門，產業鏈縱向一體化，并且持續注重提升企業的管理效率，建立起顯著的低成本、大規模和全產業鏈的競爭優勢。目前，福耀的浮法玻璃自給率維持在80%-90%之間，同時還擁有自己的砂礦資源，工藝設備研發制造也是自己做，這都進一步降低了其生產成本。

2012-2022年，福耀的毛利潤率一直保持在35%以上，位居行業第一；而競爭對手的綜合毛利率在25%-30%之間。

2014-2018年，福耀的營業利潤率都在19%以上，遠超競爭對手。全球第一和第三大汽車玻璃生產商旭硝子、板硝子基本都在5%以下，第四大生產商圣戈班在10%以下。

豐厚的利潤為福耀的擴張、研發、抵御風險提供了堅實的基礎。2014年，福耀的研發費用為5.2億元，2021年已經增長至9.97億元。從2014年開始，福耀的研發費用占營收之比一直保持在4%以上，遠高于旭硝子的3%、板硝子的1.5%和圣戈班的1.1%，居行業第一。

高投入研發也讓福耀的技術一直處于行業前沿。目前福耀已在汽車玻璃關鍵成型工藝和設備、玻璃天線、鍍膜、光電等核心技術領域實現突破，打破了多領域的國際壟斷和行業壁壘，實現核心技術100%自主可控。

• 提前三年預見2020年經濟拐點，逆勢增長成全球第一

2017年，福耀是全球第二大汽車玻璃商，全球市占率在25%，僅次于日本的旭硝子。曹德旺再次展示了其“一葉知秋”預見危機的判斷力。

在香港的一個經濟研討會上，參會的多數企業家和學者對經濟發展持樂觀態度，曹德旺卻提出：未來兩年做好準備，冬天要來了，并預測2020年對所有企業來說會是一個拐點。

之后三年，曹德旺把公司財務報表上的銀行貸款直接歸零，再次開啟降成本、提效率的改革。到2019年末，福耀集團手握現金近百億。

2019年，中國經濟下行發展，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導致全球經濟“寒冬”，很多企業因資金鏈斷裂而遭遇“至暗時刻”。2020年中，在其他制造業企業陷入供應鏈斷裂導致資金鏈斷裂的困境時，福耀集團手握140多億元現金，“手里有糧不慌”。

2020-2022年，福耀集團依然保持穩健發展，只在2020年受到經濟不景氣影響，出現了凈利潤、毛利潤下滑。2021年就恢復了增長，超過日本的旭硝子，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玻璃生產商，全球市場占有率超30%，全球每三輛汽車中，就有一輛汽車用的是福耀玻璃。

2022年，福耀實現了逆勢增長。根據福耀玻璃公布的2022年第三季度報告，2022年前三季度，福耀實現營業總收入204.40億元，同比增長19.16%；實現凈利潤39.01億元，同比增長50.28%；扣非凈利潤為38.15億元，同比增長60.38%。

成為全球第一后，曹德旺并沒有高調宣傳，而是依然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如今，福耀正積極進行智能制造的轉型升級，走在了行業前沿。

福耀打造了貫穿業務流程、打通全價值鏈的福耀智能制造系統，并在全球的50個工廠部署了智能生產設備和平臺，實現了生產數據在線采集、實時反饋、自我管理，使產線的生產效率提升了30.5%，不良率降低30%，能源利用率提升12%。目前，福耀全球共申請專利超2000件，成功解決了行業13項“卡脖子”技術難題，成為行業內第一家智能制造試點示范企業。

本文梳理了曹德旺在過去四十年創業生涯中的100條商業思考和人生智慧，包括八個部分：創業維艱、企業經營、企業管理、企業家、慈善與商業、創辦大學、佛教與商業、人生成長。這些思考，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曹德旺為什么是中國商業界最受敬重的企業家。

一關于創業維艱

1.沒有人做，我來做。我要為中國做一片自己的汽車玻璃，讓所有中國人都能用得上，用得開心，用得安心。

2.我創辦福耀玻璃，那時候真心是想為中國解決一個問題。因為玻璃行業，大企業不做，小企業做不來，處在中間環節。再加上小企業對政府不相信，不是短平快的投資不干，而我40年堅持做這一件事情。我在承包福耀玻璃之初，當時我自己做的企業一年可以賺100萬，我放下自己的生意，去做福耀玻璃的總經理，當時給我的工資是多少錢？400塊。幾年下來，欠了一屁股的債。我沒有考慮自己的利益，只是為中國人做一片玻璃，這個玻璃可以讓中國人用的放心，用的開心。可以代表國家和民族，在國際上無論是展銷、推銷，可以展示中國人的水平，這是我的心愿。現在福耀玻璃是全球最大的玻璃廠，還不是最強的，但是全球汽車行業對福耀玻璃都非常的器重。（2017年，曹德旺在一次演講中提及創業初衷。）

3.中國大路上開的汽車，每兩輛就有一輛用的是福耀玻璃。

4.我從1976年做玻璃到現在，中國最老的一個玻璃老人就是我，現在中國沒有一個做四十幾年玻璃的。（2020年，接受媒體采訪。）

5.經商就是做人。即使是對手，你也首先應該尊重他們。

6.只要把賬做清楚，自身干凈，就沒有東西讓別人挑剔。

7.我沒有傾銷，我一定要打官司，我要據理力爭！即使打輸也是贏，我要告訴全世界，美國人是怎樣的不公平。（2001年3月，全球第四大制造商美國PPG向美國商務部申請對福耀進行反傾銷調查，并加征11.8%的反傾銷稅。曹德旺決定狀告美國商務部。）

8.我認為應該應訴。

首先，我們的客戶主要是全球八大汽車廠，他們實行的是全球采購策略，中標的供應商是提供全球服務的，退出美國市場，最終也意味著要退出中國市場。

其次，反傾銷訴訟是國際貿易組織唯一允許使用的行政壁壘，當企業被起訴時只能依靠自己去說清楚，如果我們放棄，國家也不能出面講，這個黑鍋中國就背定了。

最后，我認為美國這次找錯了欺負的對象。他們以為我是民營企業，肯定賬目不完整，但實際上我們從1999年開始，就使用了Oracle信息集成系統，保證了會計資料完整可信。跟他們打了3年官司，最后我贏了。（2001年，福耀狀告美國商務部加征的反傾銷稅。2004年，福耀打贏了官司，是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來第一個反傾銷勝訴的案例，也成為中國企業反傾銷案的經典。）

9.縱觀全球汽車玻璃行業的排名，ASAHI第一，圣戈班第二，前面還有佳殿、皮爾金頓，你（PPG）和我排在第五、第六。現在，我們第五、六名在打官司。我們兩敗俱傷，得利的其實是他們（前四名汽車玻璃商）。我們應該握手言和，合作雙贏。PPG在中國沒有工廠，有沒有可能幫助我們，提高我們福耀在中國汽車玻璃行業的競爭力？我相信，我們兩家聯手，可以有效地抑制他們的發展。我在中國發展了，他們在中國掙不到錢，這樣，他們只能在國際上與您競爭，我們在后面拖住他們的后腿，PPG的排名也就靠前了。（福耀與PPG的糾紛以福耀打贏了官司告終。但曹德旺采取了具有東方智慧的外交手段，臺上打官司唇槍舌劍，臺下請客吃飯談合作。最后，雙方達成合作協議，由PPG向福耀提供技術、設備支持，福耀完成中國工廠的浮法玻璃（汽車玻璃原料）技術改造，負責生產產品，PPG負責北美市場的物流和銷售渠道。）

10.我發現，中外雖有文化差異，但在創業路上的方法卻大同小異。每一個成功的企業家，追求的都是一種奉獻精神與境界，他渾身充滿榜樣力量，他是市場經濟的代表性人物。

11.我做人的首要標準是，服從國家和政府的領導，我認為遵紀守法是做好一切事情的前提。

12.因為我很直，以前得罪過好多官員，我如果犯規，會死得很慘。所以，我看見誰都怕，做事很謹慎，我把自己置于全社會監督之下，尊重各種法律法規以及風俗習慣，因此我就不會犯規。

13.福特、豐田、高盛也是家族企業，關鍵在掌門人的胸懷、境界和人品。

14.每個企業都會遇到難關，去相信周期，是借口。當我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就提前做好準備，所以我能夠很坦蕩地面對難關。

15.特殊時期，企業活下去就是對社會、對國家、對人民最大的貢獻。企業一定要有自保、自救的思路和辦法，企業家們一定要審時度勢，及時調整自己的經營思路。根據市場需要，如果該適當降薪的，管理層帶頭降薪，如果要適當裁員，那么一定要嚴格按照國家補償標準，補償給被遣散的員工。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只有充足的現金流才能保證企業未來重新正常運轉起來，企業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現金流。（2020年，接受媒體采訪，談及疫情對制造業的沖擊。）

16.越是在困難的時刻，我們越要反思和總結，為什么我們的企業禁不起疫情的折騰？因為不少企業在這些年進行多元化投資，現金流本來就很緊張，很多企業經不起疫情的沖擊，一下子就倒下了。我們要記住，企業家要對經手的錢樹立高度的責任心，無論這錢是從銀行借的，還是投資人投的，都叫錢，要無條件守護好。（2020年，接受媒體采訪，談及疫情對制造業產業鏈的影響。）

二關于經營企業

17.福耀的戰略：產品專業化，市場多元化。

18.會計學讓我掌握了經營企業的鑰匙。

19.核心競爭力是買不來的，你自己培養起來的核心競爭力，海嘯來了也沖不走。

20.制造業中，論精細管理，豐田最厲害。

21.制造業最嚴謹的是德國人，第二是日韓人，美國人搞推銷很厲害，制造業不行。

22.中國的競爭性來自于：中國人很吃苦，紀律性很強。中國人吃苦耐勞的精神還沒有掉，中國就剩這一點競爭優勢了。

23.一個優秀經營者，必須具備精確判斷未來方向的智慧。我們的祖先告訴我們的辦法即是觀“天象”。這里的觀“天象”不是仰望天空看星斗，而是指要注意觀察自己周遭的情況，并搜集有效的數據信息，通過推演做出正確的判斷，預測出未來的走向。

24.不管我們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不管我們取得了多大成就，都和社會、和國家分不開，沒有大家的支持和投入，也不會有我們現在的成材。所以，有什么可以焦慮的？有什么可以抱怨的？（2022年12月，接受媒體采訪談及當下的不景氣經濟環境。）

25.我經歷了改革開放前后兩個30年，第一個30年，我很窮；第二個30年，我富起來了。這就足以說明一個問題：個人境遇和國家大環境有關系。（2011年，接受騰訊財經媒體采訪。）

26.不忘初心，因為我能正確認識自己，我就是這塊料。去碰互聯網、去做房地產，去忽悠人家，根本不是我的擅長。（2022年12月，接受媒體采訪談及為何一直堅持做制造業。）

27.“敬天愛人”“致良知”最關鍵的是什么？最關鍵的是，要懂得從“敬”出發看所有人和事，做好你自己，做好企業和做好產品。

28.（國家）沒有錢那也沒有關系，不要講給我們減稅，要減也不要給大企業減，直接把小微企業的稅免了，把小微企業保護起來。小微企業是非常關鍵的，一個國家沒有小微企業，它就肯定完蛋。（2018年，曹德旺談及中美兩國的稅負問題，建議國家把小微企業的稅免了，因為小微企業借不到錢。）

29.想當曹德旺的人，這些所謂科班的企業高管，要去弄清楚曹德旺會做什么？我很自豪地告訴你們，你們所做的事情我都會做。你一個人可能才做一兩個專業，我一個人可以做八個專業，而且我做得比你好。因為我積累了幾十年的經驗。為什么我這么能干呢？因為早期我做工廠雇不到人，而企業又需要這個部門，怎么辦呢？我就求爺爺告奶奶到處去學，學完回來還要培訓員工，我是這樣出來的。

30.做汽車玻璃業務，不單單是市場空間的問題，我認為是責任。當初，日本人賣給我們一輛汽車要幾萬美元，僅僅一片玻璃就要兩三千美元，太欺負我們了。因此，我跟中國有關廠家的技術人員商量，希望他們幫助我們，我來挑頭做這件事情。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吃了很多苦，但是我們終于成功了。真正的成功之道，應該是不被金錢所誘。

31.從1985年開始做汽車玻璃到1999年，這十四五年非常艱辛。那個時候我們剛剛起步，不懂技術，不懂管理，設備也很落后，最最難受的是我們招不到員工。當時，大學生不到我們這樣的企業來。1987年，我去省機械研究院求援，希望他們能借幾個人給我，幫我解決技術問題。那時候他們不太忙，院長很同情我，對我很支持。技術人員到了以后，幫我們解決了頭兩年的問題。后來，我的企業慢慢做起來了，就有人來我們公司了，在師傅的帶領下，我們的技術骨干慢慢培養起來了。

32.上市公司的基本要求是什么？是誠信。那些用盡手段只顧圈錢不顧股東回報的公司，用什么來向股東體現最基本的誠信？沒有！福耀就是要用這種與眾不同的方式來告訴天下人，我們是一家值得全社會信賴的真正的優質公司，這才是福耀的價值所在，才是中國股市健康發展的希望。試想如果中國1300多家上市公司都這么做，中國股市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中國股市對中國經濟的貢獻將絕對比現在大得多！（1993年6月，福耀玻璃正式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2003年，福耀上市10年，籌得資金1.13億元，現金分紅高達2.61億元，是當時中國股市唯一一支分紅高于籌資的股票，而且是翻一番。）

33.這次合資，真是一場艱苦卓絕、斗智斗勇的戰斗。重要的是，這次合資確實讓福耀產生了質的飛躍，從只能生產跨入了設計、研發領域。從此，福耀真正成長為足以與全球最優秀的汽車玻璃制造商抗衡的大型企業集團。（1996年，福耀與全球第三大汽車玻璃企業法國圣戈班成立合資公司，圣戈班投資1530萬美元占51%股份，福耀投資1470萬美元占49%股份，曹德旺任總經理。1999年，曹德旺和福耀以4000萬美元溢價回購了圣戈班持有的福耀股票。）

34.我們大批年輕人去美國學習正好是八十年代，美國“去工業化”的高峰期，所有的政策都在改革，對于制造業這一塊，老板們不想再投資，都轉向虛擬經濟，有些一夜暴富。

福耀能夠走到今天，很大程度得益于當時的環境。當時國內剛好碰上改革開放，沒有人做，而國外環境碰上他們的“去工業化”，我趕上了他們轉出來的時候（美國去工業化），接了他們技術的“棒”。

PPG（全球第四大制造商）幫我做第一條浮法玻璃生產線，中國人很聰明，銜接得很成功。2005年，剛好反傾銷官司結束，福耀開始大發展，一直發展到今天，但我很清楚，不能高興得太早。

35.我們提出了“沒有最好，只有更好”的理念，將“轉型升級”作為企業的“健身操”，天天練。轉型升級一定要在“身體健康”的時候做，還需要全員參與。

36.如果沒有通用的合同，那時候（2010年）應該不會去美國，因為我不會講英語，去那很辛苦。但對我們福耀來說，去美國是必須的事情，我們是做汽車玻璃的，美國是全球最大的汽車制造基地，想成為世界老大就必須過來。（2021年，曹德旺接受采訪，談及2016年去美國俄亥俄州建工廠的原因。2010年，福耀集團和美國通用汽車公司簽訂了戰略合作協議，曹德旺承諾6年內在美國建廠，以保障在美國的供貨。）

37.很多人都在罵“曹德旺跑了”，我其實沒有什么壓力。按照國際法，中國加入WTO和美國簽訂了一個雙邊條約。我是以福耀集團的名義在美國投資的，那是一個很好的項目，我只是戰略性遷移，對中國是有好處的。

只有做了虧心事你才害怕，你做的事光明磊落，怕什么。我跟美國人講，我是中國人，忠于我的祖國，孝養父母是我的天職，在美國投資，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鄉。中國有句話叫“敬天愛人”，我也會愛美國人，這就是做生意。所以，走到哪里，哪里的天就是你的天，“天”比喻為大的環境，包括政府、風俗、習慣、文化。你在他那邊，必須學會尊重他，嚴格執行他的規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一點必須做到。

38.今天中國人到這里來辦企業，我們最最關鍵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賺多少錢的問題，為的是讓美國人改變對中國人的看法，對中國的看法。

39.我來美國投資，全部都是我自己注冊的專有技術過來，我現在做的設備比美國歐洲做的管用，我現在可以很自豪地說，我們解決了美國大概百分之三十幾的供應量。（2021年，接受媒體采訪，談及美國建廠后的成績。）

40.中美關系做到風平浪靜是不可能的，首先要管控分歧，如果你瞻前顧后，那就關在國內不要出去了，也就發展不起來了。想走出去，要學會相信人家，慢慢地達到互信。除此之外，還要有足夠的能力。“自古知兵非好戰”，我不是好戰者，但我必須知兵，要打的時候才不會死在蠻強人手里。

41.品牌是什么？

第一品是人品。人品是三個口，三口是三人成眾，三個口就是眾口，你去做讓他們來評判叫人品，人品是這樣做出來的。企業要去塑造信譽度、美譽度，做任何事情應該值得人家圈點和評判。

第二品是產品的“品”，也就是企業的戰略定位問題。比如，你準備投資，投資什么？什么決定未來你去投資這個產品？產品的服務對象是誰？到底要賣給誰？你對你服務的對象了解有多少？他的愛好是什么？他的特性是什么？最后，由誰來做？怎么做？在什么時候做？你在做之前應該認真的研究這些問題，把這些問題提出來，來保證有效的解決問題。從我的角度來講，產品很關鍵。

第三品是品位的“品”，這涉及品牌形象問題，這個問題強調塑造企業和個人在社會的誠信度、信譽度、美譽度。員工也是我們的客戶，怎么樣留住員工？企業的發展愿景，員工的個人發展愿景，價值觀和文化。什么叫文化？中國文化的核心就是人，企業雖然不是員工的，但是他有份。我們為北京的臨時工治病花了一百多萬，在我們工廠生病的員工必須送醫院，送醫院就不惜代價，治好為止，這樣做不單單是一點錢的問題，這樣形成一種文化，價值的認同。你應該給他們解除頭上“這把劍”，什么時候掉下來，集團都可以幫你解決。我們做生意要做誠信，真正做到童叟無欺，真正讓員工體會到跟我在一起的價值，受社會尊重。我們在各地的企業員工出去做生意也不會被人家欺負，因為我們企業是納稅大戶，這鞏固了品牌地位。我認為，品位對做企業品牌是很關鍵的。

第四個品是品質的“品”，產品質量 。企業的品質，產品的品質反映企業綜合的素質，（反映）企業從上到下一個班子的素質。質量管理是一個系統工程，我們整個企業的員工從上到下有系統的培訓，而且每一個都對品質有一定的管理。

這四個“品”連在一起，再加上一個符號，就是品牌，從人品、產品、品位跟品質，這就是我對品牌的認識。

三關于企業管理

42.我們的利潤是管理管出來的，管理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43.除了（業務）專一，我更注重的是國際化，無論是企業管理的國際化，還是企業技術的國際化。我們在1995年就上了ERP系統。1993年，公司上市之后，我又提出“堅持以完善自我為目的的改進”，在1995年引進了獨立董事制度，這在國內是第一家引進獨立董事的上市公司。獨董有什么作用？一是保護中小投資者的利益，二是作為公司發展的智囊。

44.我是中國第一個引進獨立董事制度的企業家，能夠講清楚獨立董事在公司治理方面的作用，同時又能把獨立董事在公司治理方面的作用發揮得淋漓盡致。

45.通過制度改革，我們大股東占董事會的席位，比管理董事和獨立董事少了1個。管理董事代表員工，由公司管理層派代表來參加董事會，占3個席位；獨立董事3個席位，這是6個席位。加上大股東的5個席位，董事會一共有11個席位。任何關系公司發展的事情要上股東會，必須通過董事會。董事會是一席一票，這個就非常有效地制約了大股東的權力。如果董事會通不過，就難以通過表決。

46.作為企業、企業家，一定要講公道。大小股東是一致的權益，你不要耍小聰明，你說融資進來干什么，為什么我們需要這么多錢？

47.要真正達到產業跟資本市場的發展平衡，需要每一個從業人員無私心地去做，這個市場才會健康。我很自豪，我幾十年努力的心血沒有白費，我做到了，我各方面都照顧得很好，無論是國家、股東、員工、客戶都照顧到了。

48.公司新進的員工，不管是大學生、研究生還是留學生，到了福耀就必須下到工廠車間鍛煉。在我看來，能不能吃苦，經不經得起折磨，是一個人能否真正成材所必須的基本素質。

49.我們這么多年來總結的經驗，企業職業經理人要自己從基層崗位培養，這樣他在這個群體里就有影響力。如果“空降”職業經理人當總經理，老員工當副總經理，職業經理人什么都不懂，你說（團隊）怎么服你？

50.我準備退休，也是負責任的做法。實際上，我非常留戀我這個崗位。為什么？因為現在的企業是我一手創辦起來的。但畢竟歲月不饒人，新陳代謝是客觀規律，多做幾年對公司不一定是好事，很可能是一件壞事。（2011年，曹德旺接受騰訊財經的采訪。）

四關于企業家

51.在創業的路上，自1983年承包工廠開始，我始終以企業家自勉，并認為企業家的責任，是應始終堅持下面三個信念：國家會因為有您而強大，社會會因為有您而進步，人民會因為有您而富足。雖然這三句話看著有點大，但我始終作為人生價值觀的燈塔來樹立。

52.一個真正的企業家，必須做到敬天愛人，不犯天條，不犯眾怒，這是你必須堅持的底線。你說我不行，什么地方不行？你排出來，是我的錯，我就改，我給你道歉。我也不會跑，我能跑到哪里去？

53.企業家最大的善是什么？遵紀守法、遵章納稅、善待員工。為什么這是大善？你如果犯罪，后面啟動法院公安調查你要花多少錢啊？要多少人為你服務啊？那些都是納稅人的錢。

54.義利相濟才是中國商道的精髓。“義”就是要承擔責任，做應該做的事情，把應該做的事情做到位。“利”就是要讓大家都得到利益，自己要通過努力獲得利潤，同時也要同其他人分享利益。

55.我必須保持優秀，否則會造成羞恥，不僅給評委們，而且會給整個中國。（2009年，曹德旺獲得“安永全球企業家大獎”，曹德旺在獲獎時發表感言。他是首位獲得該項殊榮的華人企業家。）

56.在中國做企業家，必須有自信。

首先，文化自信。要有信仰，要培養悲憫心、同情心、善心，信仰可以帶來很多很多的知識和智慧；領教了、受教了中國的傳統文化，還要應用到實踐上面去，這就是你的底蘊；要有足夠的從業經驗；要有淵博的知識，無論是財務會計還是采購銷售。

其次，還需要有政治自信，能夠懂得處理和政府的關系。第一，尊重政府，政府是管理國家的，你如果不想當總理的話，最好做你的企業，遵紀守法，遵章納稅。不要管他們的東西，因為他們是管理整個國家的。第二，政府根據形勢在策劃變化，政策不斷在變，你必須跟著政策走。你預計它（政策）變就要去變，不要等到變了去變，那都太遲了一點。最犯忌的是，它（政策）變了以后，你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作為企業家必須必備的第二個條件。

第三，行為自信。敢說敢做，敢于挑戰自我，敢于承擔責任。我敢做就敢說，敢說就敢承擔責任，因為我又沒有做錯，對不對？講話要注意，損害到國家、損害到政府的權威性的時候，廢話少說，你是做企業的，不是搞政治的，你也不懂。

第四，能力自信。足夠的戰略決策能力和公司管理能力，才能夠引發企業家的能力自信。你要通過這個現象判斷它后面是什么，你必須具備管理企業各方面的要素才可以。

57.你知道我是怎么提意見的？我通過新華社內參部寫內參、打報告，通過全國政協提案，通過找國務院參事室、國研室報告這個國內稅比國外高的危險。我是為了國家好，去提的意見，而不是為了它不好去提意見，因此我也沒有思想負擔。它如果跟我講曹德旺你不能講了，不能講我就不講了，存在的問題你們知道了就行。（2018年，曹德旺談及中美兩國的稅負問題，建議國家把小微企業的稅免了，因為小微企業借不到錢。）

58.我們也算社會精英，必須為興邦強國負責任，該講的時候還是要講，我又沒做錯什么。

首先，我絕對維護國家利益，這點我堅決做到。第二，我對政府的工作是無條件服從。你說什么都是對的，因為你在管理國家。我也在管理企業，如果我的員工非議我的話，我還怎么管理企業？所以你說什么我都執行。

但是，作為負責任的中國人，我可以給你提建議。比如說，稅太重，不利于發展。這是理性的建議。你能夠接受，我很高興；你不接受，我通過各種渠道已經知道你知道了，我就不再講了。因為雖然你已經知道了，但這個事情處理起來可能有難題，那這個就是你范圍內的事情，我曹德旺已經盡了公民的責任。

59.企業家按照國際評比的標準是這樣的，他必須是一個創業者，從無到有，從小到大，誠信經營，業績良好，持續發展，不是白手起家不算企業家。

60.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做了對得起中國人的事，我從頭做到尾的事情，賺了錢沒有拿走，不斷投資，負責任地發誓為中國做一片玻璃。

五關于慈善與商業

61.人要有信仰，我的信仰是做一個樂善好施的人。

62.捐款慈善是小善。大善是“為正”。“為正”就是把你所做的事情做好。

比如，我通過公司的產業鏈解決將近1萬人的就業問題；把福耀集團打造成國際性的公司，把福耀品牌變成國際品牌，為國家的工業在國際上爭得一席之位，這是大善。我把個人財產捐出去一部分，這是小善，不是大善。

因此，作為企業家，做事情應該大小兼顧，一定要先把自己的事業做好，然后再做小善。（2011年，接受騰訊財經媒體采訪。）

63.我不喜歡被叫做中國“首善”。真正中國的“首善”要屬于袁隆平、“兩彈一星”的學者專家，他們做的事情不能用價值來衡量。

64.在我手上賺的錢，我死之前必須還給社會！我做企業不是為了錢，是為了國家的興旺發達。因為我們是中國人，我們這個國家的興旺發達靠的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努力。

65.慈善的終極目的是，構建和諧穩定的社會秩序。那怎么樣實現這個目的？一種是通過法律法規來調整，一種通過對道德、對真善美的倡導，就像提倡做好事那樣，培養族群的習慣，提升族群的素質，進而實現社會的穩定。

66.現在很多人做慈善有很多顧慮，這實際上是文化斷層造成的。研究中國的國學，無論是佛教、道教，還是儒教都提倡慈善。

儒家提倡“仁、義、禮、智、信”，仁排第一位，傳統文化的道德觀念就是“仁”。

佛門提“六度”，有“布施”、“持戒”、“忍辱”、“禪定”、“般若”、“精進”，“布施”排首位，施有三分：財施、法施、無畏施，“財施”是最小的功德，你只是幫人而已。怎樣做才有功德呢？隱功才有德，你做一點小事就跟公雞一樣到處亂叫，就沒有徳了。

從這里看，古代的慈善是人文自修，他在培養人的人品、人格，塑造品格的高尚，推動社會的和諧穩定發展。在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后，慈善又變成了社會學，因為國家的分配是一靠憲法完成；二靠政策來完成；第三次分配就是靠自我調節，自我調節就是慈善。

67.慈善不僅僅是捐錢，更是一個人的品德，他必須具備有悲憫之心，有悲憫之心才能夠引發他做那么多好事，才會幫助人家。

68.慈悲慈悲，是先悲后慈，沒有悲怎么慈啊。因此，悲憫很關鍵，這是培養人的一種素養、素質。困難的人不都是因為缺錢而困難，困難有各種各樣的困難，不幸有各種各樣的不幸。捐贈的時候，財施是一方面，財施其實是非常小的功德，另外還有法施，還有無畏施。慈善還有捐眼睛、捐鼻子、捐嘴巴、捐耳朵的，有的人需要你幫他聞一下，就可以解決他的困難，有的人用你表達的心意就可以解決他的痛苦。你有慈悲之心，就不會因為遇到假乞丐而憤怒，他有他的業報，你有你的功德。有了慈悲心，你就不會對社會失去信心。

69.快樂就是捐款！（2010年）今年我一共捐出去了10個億。其中有1億捐給了玉樹，2億捐給了西南，這是國家的扶貧機構幫我執行的。還有7億，我投入到了家鄉建設上，在我的家鄉高山鎮蓋中學、蓋寺廟花了3億，我自己管這些工程；另外4億捐給了福州，我準備建一個大型的圖書館。

70.我也希望更多的人做慈善事業，但是一定要量力而行。我沒有叫他們（企業家）一定要捐款，捐款的先決條件是不影響自身的生存和發展，自己還沒有捐助能力的時候借錢做慈善，我認為這不是好事。

六關于創辦大學

71.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考慮，如何把通過黨的好政策賺來的錢貢獻出來，去辦一所學校，這是一個企業家的責任和義務，也是向社會表達的一種態度。我想更加科學地設置學科和專業，讓學生在學校就具備工程師水平，真正學到支撐他們未來工作的本領。（2022年，曹德旺創辦的河仁慈善基金會出資100億元人民幣，籌建“福耀科技大學”（暫名），目前已正式開工建設。）

72.我要辦一所，至少在中國來說“獨一無二”的大學。我認為大學非常偉大、神圣得不得了。但是這兩年發現，我們企業招不到大學生。很多企業家跟我感同身受，各個行業人才斷檔，缺工程師，這已經成了一個競爭的瓶頸問題。更讓人揪心的是，很多大學畢業生寧可去送外賣，都不去企業上班。

我們目的不是為我企業培養多少人，我的目的是為國家培養人才，解決各個行業人才短缺的問題。我們的學生從這里畢業走出去，是以工程師身份跟企業簽就職合同。我們負責在學校內訓練他，他出去如果不能夠適應企業，學校會支持企業，派人幫助解決問題。

73.福耀現在是世界最大的汽車玻璃廠，因為技術含量高，所以現在新型電動汽車的主要玻璃幾乎都是福耀生產的。目前福耀里已有好幾個拿到國務院津貼的專家，他們都不是研究生畢業。我認為，要成為科學家最好的辦法是先成為工程師，從工程師做起，具備多學科的綜合知識才會成才。

74.我們也推動雙導師制度。一位導師是完成學校規定的教育，另一位導師是從工廠邀請，由企業導師幫助學生提升技能水平，力爭讓學生在畢業之前，擁有工程設計水平的技能。

經研究，有技能不能就業的學生，主要原因是由于我們教育里缺少校企對接的環節。這次福耀創辦大學會加強實驗室的投資，請工廠導師或高級工程師輔導培訓學生。我之所以將科技大學定位為研究型，也是為研究像福耀一樣的企業。

75.我認為這次辦大學有兩個作用：一是強化共同富裕的路線，二是探索中國制造業人才培養之路。我們應該培養精神向上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提振制造業。剛才有個教授說我國有很多大學生沒有用好，都在城里送外賣。解決這個問題需要政府加強重視。

76.我的藍圖就（是）把大學辦好，培養出一大批的企業家，要成為企業家的搖籃，要成為科學家的搖籃。我認為這個世界是一個大舞臺。每一個人都是這舞臺上的演員。我選擇了做企業家，我能夠把最后一部戲演完，我相信掌聲是雷動的。

七關于佛教與商業

77.我信佛，但我跟其他信佛的人是不一樣的，我不會專門跑到寺廟燒香磕頭。我認為，宗教是一門哲學，可以教會我們怎么做人。作為一個人，首先要懂得什么是“大義”，什么是“小義”。作為一個企業家，不管你是大老板還是小老板，首先要懂得國家和政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2011年，接受騰訊財經媒體采訪）

78.佛家提倡的修行，對我的影響也很大。修行要修出公德，什么叫公德？公平是公，施予是德。什么叫公平？就是不管對什么人，都一視同仁。

79.我理解，佛教是教導我們怎么處理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問題，就是要用退讓的辦法遷就社會。但是退讓并不是不做事，看是用什么姿態做事，要看做事的目的。我們中國的宗教文化大多數提倡上善若水，水是處在低洼處，處在最低處，但是水是人類的生命之源，它做了不計其數的好事。它雖然是處在最低處，但多高的山它都可以爬上去，從山頂上過去。它可以承載萬物，過長江、漂洋過海，那么多國際貿易都是通過它們進行的。

80.佛教是教你怎么做人，人做好了，你做生意就好做了。實際上，做生意不難，關鍵難在做人。你做人如果真正有同情心、真正有關愛心，能夠把貪、嗔、癡、慢、疑這些都戒掉，不會和人家爭風吃醋，自然就和社會不會有很大的矛盾了，你所做的事情，才可能是真正的善業。

81.要信他，要相信別人，要相信天的存在。你對誰都不相信，那么你的心肯定是非常丑惡的。如果你對誰都不相信，也必將一事無成。

82.佛教是最大的無神論，它就是講沒有神。怎么體現出來呢？佛要滅我，消除我執。佛是大徹大悟，悟透了就成佛了。佛這個字設計的非常好，沒有名沒有姓，可替代他的一個稱號叫如來。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佛在這里，沒有神，不是誰的化身，更像是沒有名字的老師。因此，有人說佛教是迷信，這是對佛教的誤解，說明根本就不理解它。佛教是真正的無神論，因此信佛的人也根本不怕鬼，他什么地方都敢進去。如果你能夠戒掉貪、嗔、癡、慢、疑，能夠按照戒律修行，能夠悟透一切，那你也可以成佛。當然，你可以不信佛，不信佛也不會產生不好的結果。但是你要信因果。天下所有事，都是因果報應。

83.什么叫命？應該說小成靠智，大成靠德。就是小老板賺小錢靠你的小聰明可以，但真正做大事的人必須要有德，要靠人格魅力來做事情，而不是靠簡單的頭腦就可以。

八關于人生成長

84.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用四十年時間創業，白手起家，從零開始，創建了一家深具影響力的制造業跨國集團并譽滿全球。深究成因，唯有一條哲理，兩句話組成：一曰：入戲；二曰：入角。入戲者，依愿也；入角者，靠信也。（2014年，曹德旺出版個人自傳《心若菩提》）

85.想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從做小孩開始就要小心起來，你經歷的每天、每件事就是在砌你自己歷史大廈上面的磚，每件事你都要衡量一下，不能做的就不要做，你勉強把這個帶病的磚碼進去，大廈越蓋越高，高處不勝寒，壓力大的時候你就會倒下來。

86.不要貪。我爸告訴我，貧和貪的寫法很像的，如果你不戒掉貪，如果你粗心一點，不小心就變成貧了，你記住這一點。第二個，我爸教我不要借錢給人家，不要向私人借錢，也不能借給私人。借少了，斷送了一個朋友；借多了連命都會丟掉。我認為這些都是很好的道理。

87.我母親常說：“窮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沒志氣。要擺脫貧窮，只有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做人最重要的是人格的完整，最需要的是取得他人的信任。要做到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所以，在外面要把胸挺起來，頭抬起來，不要被別人看不起。”

88.對財富要看得開，我的祖上，經歷過多次大起大落，輝煌破落我們都經歷過。即便是解放前的四大家族，那么顯赫，今天也逐漸沉寂。明白了這些，你就會感嘆自然的偉大和人類的渺小。

89.少小的貧窮，對我的人生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年少時的貧窮沒有讓我覺得日子很苦，那時我可以吃很多苦，也能苦中作樂。貧苦對意志也是一種磨煉，吃過苦后，現在做什么事都比那個時候舒服。

90.挫折可以磨練一個人的心智，也可以打擊一個人的斗志，是從挫折中站起，還是在挫折中倒下，就要看個人的悟性了。

91.在我看來，能不能吃苦，經不經得起折磨，是一個人能否真正成材所必須的基本素質。

92.越是閱歷增加，我越是發現父親當年的話正確：做事要用心，有多少心就能辦多少事。是專心、用心、恒心才有了福耀的今天。也是有了正心、善心和憐憫心，我們才能在慈善事業上做了些事情。

93.信是一種信念，也是一種信任，不僅對自己要有自信，對他人也要有信任，這叫互信。如果一個人什么都不信，那肯定會一事無成。

94.不管企業大小，人的能力高低，都不要心存藐視。比如乞丐，為了謀求活下去，他可以不辭寒暑，露宿街頭，向人乞討，并千恩萬謝。試想我們是否需要向他學習為了生存而努力的這種精神呢？只有空杯心態才能接納知識，增長智慧。

95.人生必須讀兩本書，一本有字，一本無字。有字的書記載著古今中外的精華、經典，無字的書就是你每天接觸的萬事、萬物、萬人，向天下學習，每天都要堅持。

96.讀書要具備三性：一有韌性，長期堅持；二要悟性，能夠悟透；三有記性。你悟了之后才會記，原理知道了才能鎖進腦子里，這些都是靠培養出來的。

97.我敬佩曾國藩，辦公室里還掛著他的一幅對聯，上聯是“敬勝怠，義勝欲”，下聯是“知其雄，守其雌”。人要通過勤勉去戰勝懈怠，走光明大道戰勝邪欲，懂得剛強的必要，仍要堅守謙遜柔和的心態。

人在順風順水的時候，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忘了自己身邊都是烈焰焚身，要有警懼之心。而人到了身處逆境的時候，要坦坦蕩蕩，所謂寵辱不驚，得失都可以看淡。只要自己不墮落，誰又能打敗你呢？

98.我給年輕人建議，不管你有沒有錢有沒有勢，你學完專業，從學校走出來先去企業工作，找適合你專業的部門，先把你的所學從理性向感性轉移，變成手藝。

99.七十隨心所欲而不逾矩，沒有困惑，已經是可以死的人了，我現在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社會進步，這是一種責任。

100.不管他怎么評價，我都喜歡。起碼他會記得我，才會評價我，他在茶余飯后，能夠念叨到我，說明他心里還有我。只要心里有我，講好講壞，我都接受。我該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也是用行為在向社會負責、向國家負責。（2022年接受媒體采訪，談及如何看待未來的對自己的評價）

參考資料：

1-《心若菩提》，曹德旺

2-《仲偉志搜神記｜曹德旺：一棵大樹的養成》，2018年9月

3-《商業人生》，騰訊財經，2011年

4-《商界四十年系列 | 曹德旺：中國玻璃大王》，2019年

5-《曹德旺：我為什么要創辦一所科技大學？》，鳳凰衛視，2022年

6-《曹德旺：為中國做一家像玻璃般透明的企業》，上海證券報，2020年

7-《央視【面對面】欄目專訪曹德旺：美國工廠》，2021年

8- 曹德旺在全球產業發展論壇（2021）的對話，2021年12月

9-《看不透的曹德旺》，何加鹽

10-曹德旺在“2017中國品牌論壇”的講話

11-《曹德旺的福耀玻璃，為何能夠逆勢增長？》，礪石商業，2022年11月

12-《智造中國-福耀專題》，2022年8月，央視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