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木心的《從前慢》一下子把人拉回到那個靠書信遙寄相思的年代。而現在，即使隔著萬水千山，次日達、隔日達的遞送已經成為人們的日常。

更甚于，如毛細血管般觸達到城市各個角落的即時配送，分鐘級的配送時效，支撐著城市末端高效、快速的商品流轉。

這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來，支撐著國民經濟發展的物流業最真實的變化。據國家郵政局數據顯示，1949年，我國郵政業務總量僅1.6億元，到2018年，全國郵政業務總量已經達到12345億元，增長了7700多倍。從新中國成立時的百廢待興，到如今的欣欣向榮，背后凝聚著數代人的努力拼搏和改革創新。

對于這種改變，周小齊似乎比旁人更能體會。從去年夏天開始，周小齊加入點我達配送大軍，開始騎著電動車穿梭于濰坊街頭送外賣和包裹。這份職業，和他之前的程序員工作經歷無任何相似之處，但他并不陌生。

周小齊的爺爺，曾經是他們鎮上的第一代郵遞員，從上個世紀60年代開始配送，直到1987年去世，做了整整20多年的一線郵遞員工作。

周小齊對于爺爺的記憶，更多來自于老照片和父輩的講述，但爺爺對自己成長的影響，卻總也道不盡。

全村最忙碌的爺爺

周小齊的爺爺，少年的時候，正是國家最動蕩的年代。他闖過關東，在遼寧生活了一段時間。50年代，爺爺帶著妻子、兒女返回家鄉濰坊。60年代初，當地的鄉鎮郵政網絡開始鋪設，他的爺爺成了第一代郵遞員。

周小齊說，那個時候的爺爺，早早騎上了自行車，是全村人羨慕的對象。

從父親的描述，以及老照片那副一絲不茍的表情中，周小齊在心中勾勒出爺爺的形象：1米8的大高個，隱忍、嚴肅、吃苦耐勞的性格。

爺爺從沒有向家人抱怨過工作的困難，每天背著綠色的油布包，天還不亮，就拿著手提電筒，騎著自行車，到郵電所分揀好當天要送的被報刊和信件，然后再到鎮上膠濟鐵路沿線一片居民區投遞，一般快到晚飯時間才能著家。

20多年的時間里，爺爺的交通工具從老式自行車，換到了偏三輪摩托車。從早期送信件、報刊，到80年代，包裹占了爺爺摩托車挎斗很大的空間。

周小齊聽父親說，每次快過年的時候，爺爺成了最忙碌的那個人，年底有越來越多帶著問候、思念、祝福的信件和包裹要送到。

還有一些地址不明確的信件要整理，被再次投遞或者退回。

那個時候，他的爺爺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才能回家，甚至除夕夜也是如此。而初一下午，又要出門工作，再到深夜。“你爺爺從來沒有趕上過一次團圓飯，他啊，總說年前把改送的都送完，讓別人能過個安穩年。”

周小齊說，他滿月辦酒席的時候，爺爺因為工作忙，也沒回來趕上吃飯。直到宴席快散了，他才匆匆趕回來，吃了個“囫圇”晚餐。

周小齊一直聽父親說起，爺爺直到疾病折磨得頂不住了，才停止工作。

爺爺出殯的那天，他所在的郵局里的同事們都出席了他的葬禮。周小齊的父親帶他去郵局寄包裹的時候，也總會被認出而留下來吃個便飯。

他和爺爺的交集，似乎都是他和爺爺遺留下的物品的記憶。小時候的夜晚，總會拿著爺爺工作用的，印有“郵局”的手電筒出門探險。他還曾不小心把奶奶家墻上爺爺的工作獎狀給撕壞了，后來每每想起那張“工作進步獎”的獎狀，總是后悔不已。

長大后，我便成了你

作為家中獨子，大學畢業后，一直在深圳工作的周小齊，在2018年辭去了程序員的工作，回到家鄉濰坊，以方便照顧家人。

剛當上準爸爸的他，既面臨著養家糊口的壓力，又要騰出時間照顧母親和妻子，他經歷了一段擇業的迷茫期。有一次，他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配送車輛，覺得很適合現在的自己，便注冊了“點我達”平臺，成為了一名騎手。

此前，他從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和爺爺一樣，會披星戴月地出門，會在風吹日曬中騎行，會挨家挨戶上門配送。

他一般每天10點開工，工作到下午4點，再從晚上10點工作到凌晨4點，其他時間則睡覺、休息。“我喜歡騎車的感覺，自由、放松。”周小齊說，“現在要承擔很多事情，注意力越來越分散了，而騎車能讓人專注。”

50年配送的變與不變

“反正都是為人們服務。”被問到工作的相似之處，周小齊說，“我其實之前從未想到過我們有一樣的地方。爺爺做的很多工作，都已經超過了他本身的職責范圍。”

周小齊說，60年代的人，很多人因過去漫長的戰爭而別離。那時候的書信成了他們重要的方便的溝通方式，爺爺背包里承載的不僅僅是書信的重量，還有那份沉甸甸的感情托付。

“所以，有的時候即使地址模糊，爺爺也會千方百計地找到收件人。”周小齊說，“以前送出去的東西，帶著期待和信任，人情味更濃。”

周小齊覺得，因為自己不像爺爺，一直在熟人社會中工作，因此只要顧客拿到商品時說一聲謝謝，他就覺得心里非常溫暖。“世界在變了，有時候覺得很大，彼此都不認識。有時候覺得很小，買了東西，30分鐘我們就送到了，非常方便快捷。”

他現在所觸及的城市范圍，比爺爺當時負責的區域更大；騎行的路面，也比那時候更寬闊平坦；接觸顧客的時間，短到只來及說一句“您的外賣到了，祝您用餐愉快”。

配送箱載著的東西，從爺爺那時候的信件、報刊和包裹，變成了外賣、水果、快遞。已過而立之年的他，似乎更能體會到，自己也像當年的爺爺那樣，成為了家里的頂梁柱，靠著腳踏實地和勤奮工作，改善全家的生活。